今天找文档的时候突然翻出来很久之前写给基友的文。
张起灵归来的那一天。
欢迎回家。
【瓶邪瓶无差】须臾
0.1
多年之后我再次去往杭州。
曾经熟悉的草木建筑如今都化作了须臾,弥散在过往的尘烟中,带着消逝不可逆的决绝,再不可循。只有西湖仍旧波光荡漾,静默不语,这世间如何转移变迁,对我们再如何惊心动魄,于它而言,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过客。
空气里满满都是尘埃失落的味道,诱得人鼻腔发痒,却连带着连眼角也湿起来。我低下头,握住身边人的手,恍惚间眼前却仍有当年的影像。
0.2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大抵老话总是不错,年少时生长在西子湖畔,每日里都是满眼的湖光山色和缓步而来的人群。
生活总是这般安谧,带着柔和的芬芳。
那时我极喜欢湖边一家叫做吴山居的古董店,不为别的,只这名字,便得了心魂中三分欢喜去。
每日路过那里,我总会停下瞧瞧,却从不进去。
然而时日深长,便只是瞧,时间久了,却也能多些熟悉出来。
那家店的主人是位慈祥的老人,大多时候身边都有条极有灵性的狗跟随。老人不常来这家店,虽是主人,这店却常常只有伙计看着。
我从未和老人交谈过,却总隐隐觉得他慈和的外表下掩埋着无数不足与外人道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时年纪小,自己的揣测转眼便忘,只每日里放学后都到店前偷偷看上几眼,便已觉得心中欢喜无比了。
0.3
然而我第一次被招呼,却是个眼生得很的青年。
青年面容清俊,打扮也很随意,眼角眉梢神采飞扬,端的是一副好模样。
他唤我进店,大大的笑容里满是阳光的味道。我垂了眼,抚弄着手中仿古的茶盏。
微微掀开盖子,便漫溢了满室的清香。
青年依旧笑着,就连语声里都带着不曾被事故沾染的天真。
他说,你好,我是吴邪。
吴邪。
无邪。
0.4
那时我只觉得吴邪是个多美好的名字,甚至抬头问了句,是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的无邪吗?
他闻言笑出了声,整张面庞都鲜活生动,突然就牵动了观者的呼吸。
那时我不懂。
天真无邪。
这是个多得来不易的词语。
0.5
后来因着吴邪的关系,我总是常去店里坐坐。
心里几分不可言说的情绪从未出口,只看着他总是笑着,偶尔也皱皱眉头。
我并不擅言谈,吴邪也不是多话的人,因此倒多只是静静坐着。
然而我看着他,那一天天变得熟悉的面孔,却只能在心里悄声叹息。
你从来都不是我可以靠近的人。
从来不是。
0.6
再后来,吴邪突然就不再整日里都守在店里,不断加重的学业也容不得我再悠闲地每天去拜访。
偶尔几次忙里偷闲抱着希望去的时候,也只有王盟一个人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的身影。
我也再去喝过几次茶。
王盟说用的仍是从前那一种,然而我再也品不出当年的味道。
果然我是不懂茶的。
那茶当初虽觉着好,也不过是因了眼前人的缘故。
0.7
再一次去西泠印社的时候,意料之外地,我见着了手里握着本拓本的无邪。
他仍旧是当初清俊的模样,我却总觉得,哪里已经翻天覆地地变了。
等我冷静下来时方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一人安静地倚墙站着。
他穿着件连帽衫,帽子扣起来遮住了额前,细碎的额发垂下来微微盖过了眼帘,只看得到英挺的鼻梁和纤薄的唇线。
吴邪见我看着,笑了笑,介绍道,这是张起灵,我们都叫他小哥。成天跟个闷油瓶子似的,不爱说话,你别介意。
我摇了摇头,随后便见着张起灵抬起头,我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初见只觉得沉静,后来历经世事后,方才察觉到其中几分如何沉淀了千年的沉重。
0.8
那次之后,再很少见到吴邪。
即使遇着了,他身边也总是跟着些从未见过的朋友。
那时我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个人,终将远走了。
我终于还是念了Z大学的建筑系,而没有选择自己一直的梦想。
为的不过是走过他曾经走过的地方。
多年后他曾看着我叹息,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很多事情,从来不必宣之于口。
如同我的执着,亦如同他看向张起灵的眸。
0.9
几年之后,再见到吴邪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复当年模样。
满面尘霜,眼底,却有始终不灭的光。
看着他手臂上无意露出来的伤痕,我默默垂眼,到底忍住了,不曾开口。
这两年颇有些名气的摄影师和作家,关根。
我知道,那就是吴邪。
照片上荒凉的景象,文字里老练的笔触,都让我知道。
吴邪仍在,不见天真。
1.0
告别吴邪之后,我看见了来接我的长安。
那是我不久前认识的孩子,与我并不了解,却日日里坚持着要与我更靠近一点。
我有感于她的天真和莽撞,却也知道誓言从来不是长久的东西。
那日我握着她的手,看着落日下吴邪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知道:
他不再归来。
1.1
我再也没有见过吴邪,也再也没有当初孤注一掷的勇气。
当年那些事如同一场清晰的梦境,却不可避免地在岁月里模糊逝去。
长安却一直陪在我身边,每日里语调黏腻地叫着宝贝儿,一点点实现着当初年少时许下的诺言。
那日清晨我被长安的惊呼吵醒,睁开眼便差点被她捧到眼前的盒子糊了一脸。
长安指着盒子上寄件人的名字,激动得有些口齿不清,我凝神去听,才发现是两个字。
吴邪。
我心里一惊,和长安一起手忙脚乱地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本手抄的《诗经》和一封薄薄的信。
《诗经》扉页是我熟悉的瘦金体,多年不见,已经变得更为遒劲有力——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信很短,只是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落款处,却开玩笑般写着天真与闷油瓶。
1.2
多年后,我仍然时时记起他们,却已经少了叹息失落的心情。
虽不复相见,能知彼此都已求得了最好的,在这尘世间得一世相守,便已足够。
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大抵如此。
End.